开春
北京的冬春交际,像一壶老酒,刚烈中透出回甘,带着几分粗犷的诗意。我踩着残雪,走在这座城里,感受着寒与暖交缠的呼吸,像个汉子扛着岁月,迎着风霜,却也藏着点柔软的心思。
那几天,冬天的尾巴还没完全甩开,北风还带着股硬气,从什刹海吹过来,拍打着护城河边的柳树,光秃秃的枝条抖得倔强,像我年轻时不服输的模样。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尽,胡同里老大爷吆喝着卖糖葫芦,声音裹着煤炉子的烟,糙得让人心里一暖。我站在街角,看着太阳懒洋洋地爬上来,光线落在积雪上,刺眼又干净,像极了我刚刮过胡子后的脸,清爽中带着点刺痛。
雪还没化尽,紫禁城的红墙上挂着薄薄一层,琉璃瓦闪着冷光,可远处西山的轮廓已经柔和了些,像是被春意描了描边。我走过北海,冰面开始裂出细纹,水汽氤氲,像在低语着什么秘密。风吹过时,不再是冬天的刀子,而是带了点潮湿的软,像老友拍着我的肩,说“别急,日子会好的”。我眯着眼,看天边的云被染成浅金,心里生出点期待,像在等一场仗打完后的归家。
春天的影子悄悄来了。颐和园的柳芽儿冒了头,嫩得像刚出生的小孩,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,手指上沾了点湿冷。雪水融进护城河,哗哗地流着,像在催着时辰往前赶。街上的人多了些,裹着厚袄的老哥们聚在路边下棋,嘴里骂骂咧咧,手却抖着点不舍地放下棋子。我路过天坛,祈年殿还是那副硬朗模样,可周围的草地开始泛绿,像老伙计脸上多了点笑纹,藏不住的生机。
夜里,寒气还不肯散,可灯火比冬日里亮堂了些。我站在院子里,点根烟,看烟雾在冷空气里打转,远处传来涮羊肉的香,混着邻居家小孩的笑声。我抬头,天上的星比冬日里清楚了些,像在眨眼跟我打招呼。风吹过,夹着点春泥的味儿,我深吸一口,觉得胸口热乎乎的,像喝了口烧刀子,又像想起了谁的眼神。
北京的开春,是硬汉的转场,冷得带劲,暖得低调。我喜欢这股劲儿,像我自己,扛得住风雪,也等得起花开。